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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千琉璃點星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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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千琉璃點星華

這桃林山極深處,有處結界,結界之內是另外一片天地,滿地的星華,滿天的星辰,聽聞很美,亦曾有人去尋過,卻無一人尋到。

而那個男子是這麽多年來,第一個尋到此處的人,他來到結界之前,輕輕揚了揚手,結界表面就泛起了漣漪,他向前一步,就悄無聲息的融進了漣漪之中。

……

流螢當真是被嚇了一跳,這幾百年來,她是第一次在星苑裏遇到外人,那是位身著黑衣的男子,男子雖然劍眉星目,長得極為養眼,卻有著一頭的白發,臉色很是慘白,其身上靈力一點一點消散著,似乎有什麽隱疾。

而且,這人既不是妖也不是神,而是魂。

流螢躲在暗處觀望著,想看看這人要幹什麽,可黑衣男子來到了星苑,卻什麽也不做,只是尋了處僻靜之地閉上了眼打起了座。

這人大概是累了吧?流螢這麽想著。

男子就如此打了七天的座,而他周身的靈力消散的卻更快了,臉色也變得越發的慘白,流螢有些擔心,她一點一點靠近男子,小心的凝視著男子,男子的睫毛很長,眉目之中似乎帶了點傷感,有些憂郁。

她蹲下身望著男子,看著男子如此稀薄的靈力,想著度他點靈力,可剛一擡手,男子便睜開了眼,望向了她,眼眸深邃仿佛有光。

流螢幹咳了一聲,有些尷尬,便抽回了手。

男子見是她,便露出了笑容,瞳孔裏映出了她的模樣。

“這麽多年了,你,過得好嗎?”男子開口,聲音像是三月的清風一般,溫柔的牽動著她的心,卻又刺痛著她的心。

她有些煩悶的抓了抓頭,心中又癢又麻,像是有什麽在撕扯著她,要從她的心口出來。她按捺住心中的煩悶,開口問男子:“你是誰?”

聞言,男子眼眸中的光一暗,他暗自低下頭,用只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喃喃道:“也對,你已經忘記了。”

她忘記了,早就忘記了。

已經四百年了啊……

過了良久,他才擡起了頭,朝她擠出笑容:“玄穆,我的名字。”

“那阿穆你來這是幹嘛的?”她歪著頭問玄穆。

“來見一位故人。”玄穆笑著答。

“故人?是誰呀?”流螢皺了皺眉,頗為疑惑道,“我在星苑待了數百年,從未在此見過其他人啊。”

玄穆笑笑卻不語,而是一直註視著流螢,目不專睛,清澈的眼裏是溫柔至極。

流螢倒是沒註意到玄穆的微妙變化,她站起了身,抓起了在空中飄著的星子,一邊抓一邊問起玄穆那位故人:“那你那位故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呢?你來尋她,她知道嗎?”

“她,大概已經知道了吧。”玄穆站起了身,腳步竟有些發顫,他移步到流螢身旁,看著星光下奔跑的她,眼底是無盡的溫柔。

“你能抱抱我嗎?”玄穆輕輕的問流螢,聲音很輕,可惜真的太輕了,流螢並沒有聽到。

她在無盡的星華中旋轉,似乎非常開心,幾百年的孤寂了,這冷冷清清的星苑,終於來了一個人。

“對了,那你呢?阿穆,說說你吧,你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呢?那裏都有什麽呢?”

“我來自鬼界,曾在鬼界任職,也曾為救一人,毀一界安寧,傷那整界的人,雖被剝奪職位,被囚百年,我卻不曾後悔。”他低眉言語道。

他被囚在鬼界的極寒地獄中,地獄的寒冰之力侵蝕著他肉身的每一寸,他多年苦苦修來的靈力被侵蝕殆盡,最後,不過幾百年的光景,他就被毀了肉身。

肉身被毀之後,他的靈魂沖破了寒冰的束縛,逃出了鬼界,而此時,他的魂體已經變得異常的虛弱,或許下一刻就要消散了。

但他並不願就此散去,他想再見見她,他牽起了她的手,目光柔和的開口:“我能抱一下你嗎?”就像好久好久以前,第一次擁抱的那樣,抱得緊緊地。

而流螢也點了點頭,她是真的有些羨慕那人了,玄穆為了那人,竟與整個鬼界為敵,最後還落了個被囚終身的下場。

她伸出手抱住了玄穆,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,玄穆的身體很冷,冷到驚心,流螢擔心的擡頭,問道:“怎麽這麽涼?”

“不要擔心。”玄穆擡起手,撫上了她的臉頰,眼中竟泛起了淚,他輕聲開口,“不要怕,有我在。”說罷,他俯身想去吻她,在快觸及她的體溫時,他的身體,突然碎成了千萬片。

“阿穆……”流螢頓時呆住了,她睜大雙眼望著,淚水噴湧而出,她伸出手想抓住阿穆,拼命的伸手,卻什麽也抓不到。

玄穆化成了灰燼,流螢哭成了淚人,她哆哆嗦嗦的蹲下身,心中是一陣又一陣的刺痛,那種痛是任她怎麽哭也哭不出來的。

她捂住了臉,她才剛遇到阿穆啊,她還有多事沒有問他,她還沒了解到他,為什麽就……

突然,空中亮起了絲微光,一絲靈力的波動觸碰到她,她急忙擡起頭,以為是玄穆回來了,可擡頭看到的只是些微弱的光。

她有些遺憾的低下了頭,那些光飄到了身旁,竟化成了顆靈珠,她驚嘆一聲,伸出了手接住了那靈珠。

在觸碰到靈珠那一刻,她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玄穆的聲音:“阿螢。”

那一瞬,她終於想起了,靈珠晶瑩剔透化在了她手中,那全是她過往的記憶。

原來,阿穆會變成如今這樣,全是她的原因。

四百年前,她還很懵懂,大師兄告訴她說他因練功反噬,染了暗疾,已威極性命,唯有長於鬼界的至靈之物方能救之。師兄叫她去尋,她就真的去尋了。他為了救大師兄,孤身闖了鬼界,盜取了鬼界至寶——菱鬼蓮,聽說此物鬼界僅此唯一,凡人服之可永得生,生死人、肉白骨,無比珍稀。

她被整個鬼界給團團圍住,整個鬼界都要她的命,在重重的追兵下,她孤立無援,她捂住了自己一身的傷口,無數箭矢朝她射來,她被嚇得閉上了眼,緊緊地護住了懷裏的菱鬼蓮。

怎麽辦,師兄還等著救命啊。

就在箭矢快近她身之際,她忽感一陣溫暖,是有誰抱住了她,她睜開了眼,一股強大的鬼氣護著她,而她就這麽被玄穆護在了懷裏,所有箭矢全射在了玄穆身上。

玄穆緊緊地抱著她,還不忘朝她笑笑,朝她打趣道:“你還不是需要我來保護……”話音未落一口漆黑的血就自他口中吐出,染在了她的衣裙上。

“阿穆……”流螢頓時驚慌失措,“我不是讓你別來嗎?”

“可我看不得我喜愛的姑娘被欺負。”他抱著她飛向了高空,朝遠處遁去,身後一大群鬼將驚呼,全都無比氣憤,卻又懼於玄穆的實力,皆不敢追上前去。

玄穆,是鬼界的域主,身份地位只在鬼帝之下,是整個鬼界最強的。

為了護她,玄穆斷後引開了追兵,她心系師兄,帶著菱鬼蓮趕去了師兄的住處,她怕去晚了,師兄強撐不了。

她一路心急如焚趕到了師兄的房門前,她喘著粗氣推開了門,全身的傷痛令她差點倒下。

“師兄,我來了……”她高舉著鬼蓮,是一臉疲憊,她一臉心心念念的趕到師兄跟前,拖著一條長長的血跡,渾身都是血汙,可看到的卻是……師兄抱著一位衣著暴露的女妖正談笑風生。

沒有傷痛病重,沒有臥床不起,這全是騙局。師兄看到她來了,笑容越發得意了,逗了逗身旁的女妖,一臉邪笑:“看吧,我說什麽了,只要我隨便說句話,哪怕是地獄,她怕是也要給我下,啊哈哈。”

流螢的心頓時涼了,沒想到她的一心一意,在旁人眼裏只是個天大的笑話,她一瘸一拐的走了,再沒有回頭。

她是真的敗了。

十三年前為了師兄,他陪著師兄一起被趕出了師門,在她眼裏師兄是她的家人,她的家人也只有師兄一個,可在師兄看來,卻只是個笑話。

她在清冷的夜色中越走越遠,菱鬼蓮在她的手中冒著黑色的光芒,她突然無比迷茫,她蹲下了身,在四下無人的黑暗裏,抱住了自己,落下了淚。

她什麽都沒了。

“不,你還有我。”突然,一道特別的溫暖襲遍了她全身,有人輕輕抱起了她,待看清了來人,她瞬間感到無比巨大的委屈,她大哭起來,把手中的鬼蓮甩在了來人的臉上,抽抽泣泣的哭著:“阿穆哥哥,我又被騙了!”

“不要怕,你還有我。”玄穆摸了摸她的頭,雖然滿身的疲憊,但還是露出了笑容。

“可是我闖禍了,這次完蛋了。”她偷走了鬼蓮,整個鬼界都不會放過她,鬼蓮是種奇物,一旦摘下,便會立馬失了功效,如今這株鬼蓮,怕是已經變成了雜草。

她怎麽樣她並無所謂,可是玄穆,她不能害了他,他是鬼界的域主,如今他行如此違背鬼界的事,鬼帝肯定是要重罰。

她仰頭看向了他,望著他一身的傷以及一身的疲憊,心疼又自責:“阿穆,你走好不好,不要牽扯進來了。”離她遠點,越遠越好,她不想再傷害他了。

玄穆沒有說話,只是抱著她一直往前走著,玄穆的懷抱很暖,她把臉貼在了他的胸膛上,聽著玄穆的心跳。

玄穆帶她來到了桃林山,是他們初遇之地,他輕輕放下了她,她有些惆悵的走了兩步,而此時,玄穆磁性好聽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,她聽見身後的他說:“阿螢,你很不快樂吧,那麽,忘了可好?”

她有些驚愕的回頭,白發黑衣的玄穆輕輕揚手,便奪走了她的記憶,他親手織了個幻境出來,他將她藏在幻境之中,他說:“阿螢,等我回來。”

他不知如何保護,對他而言,這就是最好的保護,鬼界之人再也不會尋到她。

他被封住了所有的功力,鬼界將他囚在了極寒地獄,沈重的鎖鏈捆綁著他,他連擡手都困難。

地獄裏很冷,就算是寒氣都能傷人,他哆嗦著,即使他的體魄再強,他也靈力消散遍體鱗傷了,就連他也撐不住百年,四百年一過,他的肉身就被毀了。

曾有人問過他,問他有沒有恨過,他搖頭未語,恨誰?有何好恨,他不恨任何人,如果真的要恨,他只恨自己,恨自己沒能好好護住她,沒能早些遇到她。

他突然想起好久以前,初遇她之時,那時他還只是一只未成形的魅,沒有形體,沒有顏色,是族中最無能最不受待見的魅,穿過風沒人記得,淋過雨沒人問候……

那一日他隨著風飄著,正好飄到桃林山,桃林花開滿山,滿天桃花飛舞,而她就在桃花中起舞,著一襲白衣,舞一曲芳華,美的不可方物。

而她竟然也察覺到了他,那是他有生之年來,第一次被人察覺,她回過頭像是看見了他,她揉了揉眼睛,像是在尋找他。

她迎著風露出的笑顏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裏,那一刻,無心的魅竟長出了心,那一刻,他只想快快強大,然後擁有她。

可是他強大了,也沒能擁有她。

他的靈魂沖出了重重的枷鎖,身上又多了幾道新傷,傷痕深的快要穿透他的魂體,靈力也一點一點自傷痕處散出,但他卻並不在意,而是滿心歡喜,他無比激動,他要見到她了,他再也不想失去她了。

他也終於擁有了她,可他卻在擁有她的那刻在她眼前化成了碎片。

……

那布滿星華的幻境在玄穆身死的那刻消散而去,流螢拾起了飄在空中還未散去的些許碎片,心中一片死灰,她轉身離去,踩著一地的枯葉,腳步釀蹌。

她想要尋他,她堅信他一定還活著。

她去過很多地方,兇險的魔域,無人的北境,恐怖的南海,什麽都見到了,什麽都經歷了,卻還是沒能尋到玄穆剩餘的碎片。這天下之大,她竟不知去何處尋他。

她尋了不知多久,連滄海都變成了桑田,到最後,連她自己都已麻木了,連她都尋不下去了。

她來到了座無人的城,城中破敗不堪,沒有一絲生氣,那些殘破的建築已經被黃沙掩埋掉了大半,早就分辨不出之前的模樣。

漆黑的夜裏,狂風呼嘯著,卷起沙塵,她在城中逛了數圈,在黃沙鋪成的路上踩出了無數深深淺淺的印記。

最後,她在一棵幹枯的古樹下停住了腳步,她輕輕的閉上了眼,聽著枯葉落下的聲音。

她總感覺,好像遺漏了什麽。

突然,一陣微風吹來,有什麽撫上了她的眉眼。

她睜開了眼,有些驚嘆,無聲的風正圍繞著她,她好像感受到了什麽,是那樣的熟悉,就像好多年前,她在桃林山觸碰到的那般,她知道一定是他。

可是眼前卻空無一人,她有些焦急地追著風趕,拼命的尋著他,伸手想抓住他,卻什麽也抓不到。

只是她不知道,他一直都在她的身旁,從未離開過,那雙深邃且溫柔的眼,一直默默地註視著她。

“是你嗎?”她望向城中漆黑的一角問道。

“是我。”他望著她無聲的回答道。

“不要怕,有我在。”他擡起無形的手,撫上了她的臉頰,為她拭了淚,將她抱在了懷裏。

他們終於在一起了。

自此,天長地久,他們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,有無限的時光可以陪伴彼此,再也不會有人會將他們分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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